孫萍：唱念做打“走出去”

本報記者羅云川

2001年，孫萍（前排左一）與美國費城交響樂團合作“交響京劇”大型音樂會受訪者供圖

“我演鐵扇公主，葉金森演孫悟空。他寫意表演，表示孫悟空鉆進了鐵扇公主肚子里，孫悟空做的每一個動作都引起鐵扇公主相應(yīng)的表情和肢體反應(yīng)。劇場里的匈牙利觀眾看懂了，一片笑聲。”

“在美國，有一次演出京劇選段前，對方要求我和京劇樂隊連續(xù)排練5天，而且他們堅持要在京胡等每一件樂器前放置麥克風。我說按照京劇的規(guī)律，演員和樂隊合練一次就夠了，也不能每件樂器都配麥克風。頭一天排練了一次，實踐證明我是對的，他們馬上改過來，告訴我排練一次就可以了。”

“一個日本留學生學京劇，勾好臉譜上臺表演后，下來舍不得把臉譜洗掉，恨不得第二天還帶著臉譜去課堂上展示一下。”

……

從曾經(jīng)的京劇演員，到后來的導演，再到如今的大學教授，孫萍幾度“轉(zhuǎn)身”，但始終不變的是她傳承、弘揚京劇藝術(shù)的初心。數(shù)十年來，她多次訪歐赴美，演出、演講、展示，傳播京劇藝術(shù)，為推動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“走出去”奉獻力量，取得了顯著成效。

少年成名，前程似錦

孫萍1961年出生在寧夏，她的父母是響應(yīng)國家號召從北京去寧夏“支邊”的醫(yī)生。她天生一副好嗓子，從小就展現(xiàn)出歌唱方面的天賦。10歲那年，孫萍被老師選中進入寧夏京劇團學員班，一邊接受嚴苛的訓練，一邊上臺演出，逐漸成長為主演。

在1975年于北京舉行的全國文藝會演中，由當時不滿15歲的孫萍主演的具有少數(shù)民族和地域特色的《賽駝之后》引起轟動，寧夏京劇團留在北京，向全國眾多院團傳授該戲。

1978年，孫萍考入中國戲曲學院，成為該院首批20名本科生之一，同時也是中國京劇歷史上的第一代大學生。在校期間，除了學戲，她還補英文、學寫作，忙得“滿宮滿調(diào)”。學習之余，她參與外事接待，和一些外國人成了很好的朋友。

畢業(yè)后，孫萍進入中國京劇院工作。一次劇院在河北邯鄲演出《龍鳳呈祥》前，飾演孫尚香的杜近芳失聲了。開場前兩三個小時，袁世海“抓”住孫萍，讓她出演孫尚香。當晚，“孫尚香”一亮相開唱，觀眾便叫好、鼓掌，演出獲得了成功。自那以后，更多的演出機會眷顧于她，一條“星光大道”在她腳下的氍毹之上徐徐展開。

在匈牙利，

將京劇融入西方戲劇

1991年，受文化部委派，孫萍和丈夫、京劇演員葉金森前往匈牙利進行文化交流，歷時3個月，通過演出、展示、講座等形式向匈牙利觀眾推介京劇藝術(shù)。

1992年，孫萍和葉金森又一次奔赴匈牙利開展文化交流，駐留3個月。他倆嘗試將中國戲曲的寫意性移植到西方戲劇中，尋找二者的融合點。他倆指導匈牙利演員排演京劇《三岔口》，還幫當?shù)貏F編戲，進行動作指導。某部劇中有游泳的場景，演員原是趴在舞臺地面做擺臂劃水的動作，孫萍覺得這樣呈現(xiàn)不美，她想起京劇《雁蕩山》《白蛇傳》《鬧龍宮》里有水戰(zhàn)、游水的場面，就把這些京劇動作移植到劇中，演出后引起震動。

1993年，孫萍和葉金森第三次去往匈牙利。與前兩次不同的是，他倆待的時間更長——10個月。此行他們來到匈牙利著名詩人裴多菲的故鄉(xiāng)，與裴多菲劇院展開合作，成為劇院的導演、主演之一，而且這一合作延續(xù)了近10年之久，以至于孫萍后來回憶時稱匈牙利是她的第二故鄉(xiāng)。

裴多菲劇院環(huán)境優(yōu)美，設(shè)施完善。在此期間，《圣·拉茲洛國王》《西游記》《饒恕》《藝術(shù)家的節(jié)日》《中國姑娘圖蘭朵》……一部接一部的戲劇作品在孫萍、葉金森的導演、主演中綻放于舞臺。算下來，他倆排的戲有近百部。

孫萍不僅在西方戲劇中加入了戲曲身段、動作，也借鑒了戲曲舞臺美術(shù)的寫意性。比如，在演出《西游記》時，舞臺上只有簡單的幾塊粘貼了木片的“竹簾”，配合燈光變換，或開或合，或升或降，一會兒變成茅草房，一會兒變成妖怪的洞穴，一會兒變成女兒國國王的宮殿。劇中一共有10余名演員，除了唐僧、孫悟空、豬八戒各由固定一人飾演，其余演員均是一人分飾多角，他們備有多個面具，根據(jù)劇情隨時切換角色。孫萍自己在劇中也是“一趕三”，分別扮演鐵扇公主、女兒國國王、妖怪。

孫萍在匈牙利排的這類戲，1994年被國際戲劇協(xié)會正式命名為“動作戲劇”。當時歐美掀起了一股“動作戲劇”的潮流，每年還舉辦相關(guān)活動。孫萍和葉金森的活動范圍不再限于裴多菲劇院，有時其他劇院也邀請他倆去做指導。在1994年第10屆國際動作戲劇會演中，《西游記》獲得最佳編劇和最佳表演獎，這部戲至今還在匈牙利上演。

在裴多菲劇院，孫萍和葉金森成了票房的保障。有的觀眾為了能看孫萍的戲，特意購買了劇院年票。孫萍和葉金森成了廣受歡迎的中國藝術(shù)家。兩人去自由市場買菜，商戶認出他們，堅持不收錢，一兩次之后弄得他倆不好意思了，只好轉(zhuǎn)去超市采買。新劇第一場演出后，演員一般要聚餐，有時演員故意“欺負”兩位中國藝術(shù)家，表示想吃中餐。兩口子在家中，炒一大鍋辣子雞丁、青椒肉絲，煮一大鍋餃子，每次都被吃得盤空碗空。

在美國、在國內(nèi)，

推廣京劇屢有創(chuàng)新

1999年以來，孫萍多次受邀赴美國開展文化交流。在歐洲，她成功地將中國戲曲融入西方戲劇；在美國，她對京劇和交響樂的結(jié)合更感興趣。她與華盛頓國家交響樂團合作，用西洋樂器伴奏演唱京劇名段；她與費城賓夕法尼亞大學交響樂團合作，以交響樂伴奏演唱了京劇《紅燈記》《杜鵑山》等的選段。她還在不同的場合發(fā)表演講、舉辦講座，向美國各界人士展示京劇藝術(shù)之美。2016年，孫萍榮獲美國查普曼大學榮譽博士學位，成為繼梅蘭芳、張君秋之后第三位獲得美國大學榮譽博士學位的京劇表演藝術(shù)家。

在國內(nèi)，孫萍的藝術(shù)腳步也未停歇。她導演的舞劇《月上賀蘭》廣受贊譽，獲得多個獎項。作為全國政協(xié)委員，她多次提交“京劇教育進中小學”的提案，終得“落地”。后來，她進入中國人民大學國劇研究中心工作，后又任北京外國語大學藝術(shù)研究院院長，現(xiàn)為名譽院長。

為推動京劇海外傳播，孫萍同戲曲界與翻譯界的藝術(shù)家、專家、學者經(jīng)數(shù)年策劃，于2011年啟動了“中國京劇百部經(jīng)典英譯系列”叢書。叢書計劃收錄100個舞臺藝術(shù)經(jīng)歷多年推敲檢驗、至今仍有較大影響力、具有代表性的京劇劇目，共出版10輯，每輯收錄10個劇目，每個劇目獨立成冊，內(nèi)容包括劇目欣賞導讀、文學劇本、曲譜（含五線譜和簡譜）、穿戴譜等，佐以大量劇照與圖樣。2012年，“中國京劇百部經(jīng)典英譯系列”一期成果正式發(fā)布，《霸王別姬》等10部京劇英譯本新書出版。截至目前，該系列已出版圖書50本，其余50本正在有序推進。有關(guān)領(lǐng)導評價，該叢書作為中外人文交流的創(chuàng)新之舉和有益的嘗試，是中華文化走向世界的又一重要成果。目前，該叢書已被4座美國總統(tǒng)圖書館收藏。

2015年，孫萍發(fā)起了全國高校留學生京劇大賽，至今已舉辦多屆。“外國留學生是距離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最近的國際受眾。舉辦外國留學生京劇大賽，會促使外國留學生們主動探索和學習中國京劇藝術(shù)，深層次地理解中國文化。”孫萍希望通過此類大賽的舉辦，為“文化走出去”貢獻力量。

有一次，孫萍輔導兩名意大利女留學生參加比賽，參賽節(jié)目名額有限，而兩個留學生表現(xiàn)都不錯，放棄哪一個都可惜。孫萍只好為她倆編排了雙人版的《天女散花》。兩個“天女”揮舞長綢，綢帶纏在一起就麻煩了，孫萍不免暗捏一把汗。好在比賽時一切順遂。當看到臺下坐著的意大利駐華使館文化參贊臉上露出笑容時，孫萍感到無比欣慰。“這些外國留學生在中國接觸、學習了京劇，他們回國后便成了一顆顆傳播京劇乃至中華優(yōu)秀傳統(tǒng)文化的種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