悉尼歌劇院舞臺中央，一襲白色禮服裙的嗩吶演奏家劉雯雯翩翩而立，在西方交響樂團的配合下，用蒼勁有力、爆發(fā)力極強的中國嗩吶，變幻出惟妙惟肖、豐富多彩的百鳥之鳴，技驚四座。這是2017年2月劉雯雯在國外演出的一幕，她是中國首位嗩吶博士，多年來，她讓嗩吶這一“土得掉渣”的民俗樂器一次次登上了法國、美國、俄羅斯等國際舞臺，嶄露頭角。

嗩吶是雙簧木管樂器，公元3世紀由絲綢之路從東歐、西亞一帶傳入中國后，經(jīng)過與中華文化近兩千年的融合發(fā)展，擁有了獨特的氣質，成為中國極具代表性的傳統(tǒng)民族樂器之一。但劉雯雯卻讓這一傳統(tǒng)樂器“火出了圈”。YouTube視頻平臺上，她演奏的《百鳥朝鳳》片段吸引了眾多外國網(wǎng)友，大家紛紛贊嘆這種“不可思議的奇妙聲音”和這場難得的東西方音樂對話。劉雯雯說，嗩吶不僅是中國的，也是世界的，它應該走出國門，讓更多人領略到其獨特的魅力。

“流淌在身體里的血脈”

“90后”劉雯雯出生于山東一個嗩吶世家，父親是魯西南小銅嗩吶第七代傳人，母親家族的嗩吶咔戲傳承歷史更是要追溯到明清年代。在家庭環(huán)境的耳濡目染下，劉雯雯從還沒記事起就開始“玩”嗩吶。

然而，掌握一門樂器從來不是件簡單的事。不論嚴冬酷暑，起早貪黑地練習吹奏永遠是每天的必修課。無論去哪里，母親都讓劉雯雯隨身攜帶嗩吶，并從她上小學起就為她尋找各種上臺演出鍛煉的機會。由于嗩吶多出現(xiàn)于民間的“紅白喜事”中，同學嘲笑她的嗩吶“土”，鄰居投訴她的嗩吶聒噪，而身為傳承人的母親還要嚴厲教訓她的每一次出錯。但劉雯雯從小就確立了一個遠大的目標：長大后考取音樂學院，于是，她一路堅持了下來。

劉雯雯的堅持沒有白費，初中時，她幸運地被中國著名嗩吶演奏家劉英看中，并對她進行免費教學。于是，此后的每個周末，劉雯雯都和母親坐火車到上海跟著老師學習專業(yè)課。路途遙遠，行程頻繁，為了節(jié)省路費，她們總是乘坐硬座車廂。有時母親會帶一沓報紙鋪在座位底下，讓劉雯雯躺進去，這樣就能在路上睡一覺。

“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，學藝的童年確實艱苦”，劉雯雯說，“但嗩吶好像就是流淌在自己身體里的血脈，給了我莫名的信念和堅持下去的力量，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放棄嗩吶去從事任何其他行業(yè)。”經(jīng)過十幾年的刻苦練習，2008年，劉雯雯終于如愿以償考入了上海音樂學院嗩吶專業(yè)，劉英教授也正式成為她的大學導師。

讓傳統(tǒng)音樂“走出去”

來到上海后，劉雯雯的小小世界一下子被打開了。這樣一個包容、多元化的城市給予了各種藝術和文化充分的表達空間，也激發(fā)了劉雯雯對嗩吶音樂的思考與想象力。剛上本科不久的她和幾位好朋友一起組建了“新民樂樂團”，演奏嗩吶、二胡、竹笛和琵琶四種樂器。她們與爵士樂團合作，編寫原創(chuàng)曲目，還去國外的草坪音樂節(jié)演出。“草地上，人們隨著民樂的旋律翩翩起舞，盡情搖擺，這樣的場景給了我很大的震撼和感動”，劉雯雯沒想到在國內(nèi)往往以莊嚴肅穆的姿態(tài)展現(xiàn)的民樂，來到國外竟然可以有如此不同的效果。“我們的音樂律動感染著觀眾，而他們自發(fā)的肢體語言和情緒反饋也同時賦予了音樂演奏新的意義。”

在之后幾年的學習期間，她隨學校的學術交流項目陸續(xù)到歐洲各國參加研學和展演，在欣賞吸納西方現(xiàn)代音樂風格的同時，也在不斷思索如何將中國傳統(tǒng)而又小眾的嗩吶音樂更好地傳播出去。

2015年，十分偶然的機緣下，劉雯雯結識了國際著名作曲家、指揮家譚盾。當時譚盾的一部作品中需要一段嗩吶演奏，朋友推薦了劉雯雯。當她的嗩吶吹響，迸發(fā)出的力量馬上折服了這位音樂前輩。譚盾當即對她說：“我們重新創(chuàng)作一個國際版的《百鳥朝鳳》怎么樣?”

《百鳥朝鳳》是最經(jīng)典的嗩吶曲。原版樂曲聲中有鶯歌燕舞，也有公雞啼曉、母雞生蛋，甚至小孩的哭叫聲，雖將嗩吶的表現(xiàn)力演繹到了極致，但樂曲結構松散，沒有高潮。后來，著名嗩吶演奏家任同祥對樂曲進行加工，刪去雞叫聲，壓縮鳥叫聲，并設計了需運用特殊循環(huán)換氣法長音技巧的華彩樂句，使全曲更加活潑粗狂、熱烈歡騰。加之同名電影《百鳥朝鳳》的影響力，這首樂曲第一次從鄉(xiāng)土民間走到了大眾舞臺，也讓嗩吶這個小眾樂器開始被大眾所了解并喜愛。

而譚盾則在此基礎上再做創(chuàng)新，將嗩吶與現(xiàn)代管弦樂相結合成為協(xié)奏曲。兩年后，譚盾完成了重新創(chuàng)編的《百鳥朝鳳》，帶著劉雯雯登上了悉尼歌劇院的舞臺，當她“一口氣”吹奏完40秒的華彩段落后，現(xiàn)場被點燃，觀眾席爆發(fā)出雷鳴般的掌聲與喝彩。

在守正中創(chuàng)新

這之后，劉雯雯與譚盾又在世界各國進行了30多場巡演，讓嗩吶走進了更多外國人的視野。“西洋樂團是他們所熟悉的，在這個載體上演奏中國傳統(tǒng)民間音樂，是很好的傳播。”受此啟發(fā)的劉雯雯在后來的音樂創(chuàng)作中大膽嘗試跨界融合，在傳承中開拓邊界，“這樣，嗩吶才能獲得新的生命力。”在她設計的演奏中，有爵士的悠揚浪漫，也有搖滾的爆發(fā)自由，還有電音的律動節(jié)奏。

“但是，融合創(chuàng)新不等于拋棄傳統(tǒng)，靜下心來苦練基本功和堅守傳統(tǒng)根基是前提，否則只會使所謂的創(chuàng)新變成不倫不類”，2020年，她考取了上海音樂學院嗩吶專業(yè)博士。此前國內(nèi)雖設有博士點，但因極高的難度要求，從未有人成功考取過。其中的一項考試內(nèi)容是嗩吶吹奏60分鐘，這對體力和技術是極大的考驗。為此，劉雯雯連續(xù)近兩個月每天吹嗩吶十幾個小時，以保證第一個小時的最飽滿精力。就這樣，她成功通過考試，成為了全國第一位嗩吶博士生。至今，劉雯雯仍堅持每天拿出6小時練習嗩吶，“這是十幾年的童子功，雷打不動。”

除了攻讀博士學位，劉雯雯同時也在教授嗩吶專業(yè)的本科生。很多年輕人對音樂創(chuàng)作都有很深的見地和新鮮的想法，她十分看重這份對嗩吶的熱情。但面對教學，她又嚴厲得近乎苛刻，不允許學生在根基尚淺的情況下做太多跨界。劉雯雯時常帶著學生一起深入到偏遠地區(qū)采風，探訪民間藝人，那些散落在田間地頭的嗩吶演奏時常令他們備受震撼。“這些聲音如果不能被收集和傳承，將是多大的遺憾。繼古開今，創(chuàng)作我們自己的風格，是青年音樂家的使命。”

在學習和教學之余，劉雯雯還舉辦了嗩吶獨奏音樂會，她帶領自己的學生，邀請民間藝人，與樂隊跨界合作，已經(jīng)在國內(nèi)20多個城市完成了巡演。劉雯雯的下一個愿望是進行世界巡演，向更多人展示嗩吶的中國化和多樣化。

來源：今日中國 作者：劉暢